為何設計師群體中彌漫著倦怠感?創意總監、設計師兼SEEK/FIND創始人塔比莎·斯旺森(Tabitha Swanson)探討了這種集體性的技能提升與"成長"疲憊從何而來。
在It's Nice That平臺,我們常討論應對內部創意工作量的壓力,卻較少談及自我驅動的創意成長帶來的負擔。本文中,塔比莎·斯旺森剖析了設計師在努力精進技藝與獲取工作時面臨的多重壓力。
"通過創作,我們塑造自我"——這句最近聽到的話讓我反復咀嚼。作為創意人,我們都選擇了日復一日地創造。設計最吸引我的地方,在于它像是破解一道有多種拼法的謎題,而我們每個人都擁有獨特的解題視角。但如今,能靜心沉浸在這種創意謎題中的時光,已從理所當然變成了奢侈享受。
作為從業多年的創意人,我的職業生涯歷經多個時代。2009年我開始學習設計時,教育體系還在傳統技法(比如《廣告狂人》時代的手法)與數字技術間保持著平衡。記得當年會特地和同學去聞紙張的氣味,癡迷地研究克重、印刷工藝與裝幀效果。我們學習手工裝訂書籍,將作品裱貼在卡紙上做成實體作品集——這些回憶恍如隔世。隨著設計世界的演進,從UX/UI、3D、AR/VR到如今涉足AI領域,我始終保持著好奇心。但近來,這種成長節奏開始變得令人窒息。
"我始終享受持續成長的過程,但最近感覺一切都在加速狂奔。"
——塔比莎·斯旺森
幾年前,我發現自己每周要使用約25種設計軟件,每種都有獨特的操作邏輯與學習曲線(這個數字仍在增長)。更明顯的是,還沒等完全掌握某個工具,行業風向就已轉向下一個新事物。這些年我學習了許多技能,既為保持競爭力,也出于真誠的好奇。但適應新技術、經營社交媒體、更新作品集網站與領英檔案、維護客戶關系的多重壓力,正在消耗創作靈魂。創意工作從未如此令人疲憊。當我在Instagram上分享這種感受時,無數同行表達了共鳴——你呢?
過去幾年,創意產業接連經歷NFT、元宇宙、數字時裝到AI的技術狂潮,每個浪潮都伴隨著新軟件、平臺與技能的快速迭代。企業因害怕錯失紅利而倉促入場,創意人則為抓住機會疲于奔命。我曾參與這些浪潮中的項目,但也保持批判視角。比如數字時裝最初標榜環保,但若數字潮流刺激了實體消費,反而會造成物質與數字能源的雙重浪費。這些被資本包裝成烏托邦的浪潮,本質上仍是消費主義的變體。
"企業因FOMO(錯失恐懼癥)爭相追逐趨勢,創意人則為生計被迫跟進。"
——塔比莎·斯旺森
這些技術泡沫對創作實踐意味著什么?可以肯定的是:我選擇持續進化既是出于好奇,也為保持職業競爭力(畢竟要吃飯!)。但不斷學習新工具只為維持行業相關性,導致我們失去深耕技藝的時間。"創作"本應是允許試錯、醞釀創意的過程,但當生產與消費成為一體兩面的高速齒輪時,我們正喪失這種靜水深流的狀態。
AI的興起更將速度推向新高。雖然我熱愛AI并參與過沃達豐廣告、聯想藝術合作等杰出項目,但也不禁思考:這種節奏對創意人是否可持續?當AI重塑行業規則時,不確定性本身就在消耗能量。
"集體疲憊背后,是一種集體性的失落感。"
——塔比莎·斯旺森
行業的劇變也引發關于創作者身份的哲學思考。我常自問:"圖像的價值究竟是什么?"當AI讓藝術家作品淪為風格參考的"情緒板",當"死互聯網理論"預言成真,我們不得不追問:這一切(內容)的意義何在?
內容生產的壓力進一步加劇了倦怠。正如朋友所說:"Instagram就是設計師的領英。"在算法統治下,不發聲就等于消失。但許多內向的設計師本為躲避表演而選擇幕后,如今卻被迫進行"疲憊的行為藝術"——錄制短視頻、露臉營業以討好平臺規則。
這種失落感或許源于創作過程的異化。社交媒體只展示光鮮成果,卻吞噬了本該享受的探索旅程。某音樂軟件CEO曾宣稱"消除創作過程是進步",這恰恰與創意人熱愛過程的初心背道而馳。
"對多數人而言,這些變化直接影響經濟基礎,迫使我們必須轉型。"
——塔比莎·斯旺森
創意行業本就在永恒變化中,但當前的速度放大了失控感。隨著年齡增長,我逐漸意識到痛苦源于對控制的執念——佛教稱之為"我執"。雖然從哲學層面我們要練習超脫,但現實挑戰是:當AI引發行業地震時,嘲諷創意人的掙扎并不公平。我們只是更早感受到這場席卷各行業的技術海嘯。
今年我將赴哥倫比亞大學研讀科技政策,希望未來能為創意社群架起理解的橋梁。畢竟,AI不會消失,變革不會減速。我們無法控制世界運轉的速度,但能決定以何種姿態迎接浪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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